玄武殿为前朝打造的安全之所,位于宫城后方,距离地表三十丈,为皇帝御用的庇护所,用在京城遇袭时等待各地勤王。
宵禁鼓在城中响起,无数禁军在皇城外严防死守,亦有仙官和赤麟卫在城中各处巡视,抵防可能出现的意外。
赵枭则在曹佛儿保护下快步进入地宫暗道,沿途询问:
“可通知了无心禅师?”
“已经让人千里加急送信,不过无心禅师当前在凉州,短时间没法收到消息,不过穆云令、李敕墨等,能察觉到京城变数……”
“他们不是魏无异对手,只有无心禅师回来和陆道长联手,才有把握无伤降住魏无异……”
……
后方随行之人众多,姬世清、铁凤章、皇甫奇等老部下皆护卫在侧,范黎等人也在急急商议着对策。
而就在抵达殿门之时,后方再度传来动静,众人回头看去,却见徐彤带着太子赵德急匆匆赶来。
赵德穿着身大红袍子,腰间还插着折扇,脸上带着三分酒意,不出意外是刚从酒池肉林中逮回来的,见面就讪讪笑道:
“父皇息怒,魏无异叛逃也算好事,他主动让位,谢兄不就成了大乾武道第一人……”
因为魏无异已经外逃,事态算不上非常严重,赵枭到玄武殿来,只是走个应对突发事件的流程,并未三更半夜惊扰皇后公主太子。
此刻瞧见这蠢儿子跑来了,不由回头怒目:
“谢尽欢想成为武道第一人,需要魏无异主动让位?徐先生,你带他过来做什么?”
徐彤快步上前:“储君安危乃国之大事,我单独在旁庇护,可能出纰漏,来此暂避,更为稳妥。”
赵德则是颇会揣摩圣意:
“我也觉得太兴师动众,父皇,要不您在此稍作歇息,我和徐先生去长……去内城巡视……”
徐彤神色无奈:“京城生变,稍有不慎便可能动摇社稷,太子这种时候,还是要收了玩性。”
赵枭不想在这傻儿子身上多费口舌,转身走向地宫:
“来都来了,让他进来吧。”
曹佛儿等人则在殿外守候,徐彤也在门外停步,吩咐道:
“铁大人,你带队去城内维持秩序,切勿再让妖道乘虚而入,我和范先生在此看护圣上。”
铁凤章见此自不多言,拱手行礼过后,带队退出过道。
范黎对此也没说什么,和徐彤、皇甫奇等人一起站在殿外,曹佛儿则关上厚重殿门。
不过赵枭进入殿内歇息,让亲家二叔和范黎这俩大儒站在门口,显然不够礼贤下士尊重长者,为此也招呼道:
“徐先生,范先生,你们都进来吧。刚好陪朕考校下太子近日功课。”
“啊?”
赵德脸色一白:“父皇,这怕是不合规矩,咱们父子聊聊就行了,万一外面有细作,这可就成了关门打狗……”
啪——
赵枭被这话气得当场就开始解腰带:
“胡说八道,你说范先生是细作,还是徐先生是细作?还有关起门打什么?”
“儿臣知错,我是细作!是瓮中捉鳖……”
“你这混账……”
“啊——!”
徐彤瞧见太子殿下被抽成陀螺,连忙上前拉架。
范黎虽然快被这太子爷折磨疯了,但还是走进说和,皇甫奇以前在王府担任世子老师,此时进入殿内。
曹佛儿本来也该守在殿外,不打扰皇帝休息,不过里面乱哄哄一片,出于御前侍卫的职责,他还是进入殿中,才关上了厚重殿门。
哗啦啦……
嘭——
玄武殿主体结构为金刚岩,并附带冰魄丝夹层并内置法阵,可以抵御任何玄门咒术,暴力破拆也得相当长时间,只要门关死,也只有手持金刚杵的无心和尚能转瞬打进来。
因为是临时庇护所,宫殿内部并没有什么舒适配置,只存放了些丹药、伤药等应急物资,以及床榻等物,不过为防皇帝在这里坐牢无聊,还是准备了些书籍、棋具等等。
赵德此时被一顿抽,几乎是在殿内上蹿下跳,求饶道:
“父皇,给个面子,这么多先生看着……”
“你还要面子?从小到大朕给你请了这么多名师,结果你这不成器的……”
“那父皇应该打皇甫先生,从小是他教我读书识字,徒不教师之过……”
“太子说的是,是卑职教导不周……”
“?”
赵德正四处躲闪,发现皇甫奇连连认错,不由一愣:
“皇甫先生,你今天说话怎么缩头缩脑的?文人风骨呢?”
“……”
皇甫奇眨了眨眼睛,表情有点尴尬。
赵枭和手下门客常年相处,又以平易近人著称,对诸人性格自然了解,听到蠢儿子的话,也发现皇甫先生今天反应不太对劲,收起怒容平和询问:
“皇甫先生可是有心事?”
大殿内沉默下来。
曹佛儿暗暗蹙眉,不动声色走到近前,目光放在皇甫奇身上,正欲隔开众人插话,但也在此时,心头忽然涌现毛骨悚然之感,迅速抬手。
噗——
电石火花之间,殿内传出一声闷响!
范黎余光发现徐彤忽然抬起右手,攥着一根金锥直击曹佛儿后颈,脸色骤变,袖中滑出了一把软剑。
但徐彤是江州徐氏的首脑,儒家三巨头之一,按照儒家文武兼修的风格,武艺就低不了,同出徐家旁系的徐观复,甚至都入不了他的眼,只不过平日里从不外露。
而范黎虽然是叶圣大弟子,但只继承了‘书’,整天忙着写《魏无异艳史》,连超品都没入,年纪也太大,尚未抬手就被近在咫尺的徐彤扣住了脖颈。
嘭~
几乎是一瞬之间,范黎手中剑便脱落,而曹佛儿被金锥钉入大椎穴,浑身金光涌动,直接化为金身塑像,却难以动弹半分,只在眼底显出一抹挣扎。
忽如其来的变故,让赵枭目光错愕。
赵德也吓了一跳,毫不犹豫扑向棋榻旁边的一尊龙头灯盏。
但伸出的手尚未触及,就见三尺青锋停在了脖子之前。
飒~
赵德身形顿时僵住,眨了眨眼睛:
“呃……二姥爷武艺这么高呀?这是范先生和曹佛儿有问题,还是您有问题?”
徐彤左手扣住范黎脖颈,右手则握住了掉落的三尺软剑:
“是我有问题。”
“哦……”
赵德目光瞄向脖子上的佩剑:
“咱们好歹一家人,不至于下死手吧?常言虎毒不食子……”
“不至于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赵德如释重负,自己从剑锋旁缩开,拍了拍老父亲的肩膀:
“父皇别怕,有事咱们商量着来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……”
赵枭眼角微微跳动,心头已经怒火冲天,但听到蠢儿子的劝说,又冷静了几分,扫视几人:
“朕知道门客中有内鬼,方才也怀疑过皇甫奇,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误入了歧途。徐家千年世家,祖上还出过圣人,你如今也是朕心腹近臣,地位与宰相无异,为何犯这糊涂?”
皇甫奇在丹王府待了近二十年,此刻脸色煞白满心紧张,催促道:
“先生,快动手,这不敢耽搁,陆无真若是回来,咱们就插翅难逃了。”
徐彤倒是神色平静,把剑收起来,坦诚回应:
“家兄才是徐氏嫡长子,我学识天赋胜于家兄,却不得不低头屈膝,若不误入歧途,也没今天的地位。”
赵枭眉头一皱:“徐家前任家主,是被你所杀?!你与妖道为伍,就算得了这家主之位又能如何?今天过后,你无论杀不杀朕,都是万劫不复……”
徐彤略微抬手打断话语:
“起初我想为家国效力,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求得长生,这二十年来,无论是何家,还是我,都没想过谋划先帝和圣上,甚至费尽心思,在稳固你们兄弟二人的皇位。
“但谢尽欢太棘手,先挖出了何氏,前些天在西戎遇到了魏继礼,还发现了我当年对太子做手脚的蛛丝马迹。
“魏继礼说没被谢尽欢认出来,但以谢尽欢往日履历来看,十有八九是看破不说破;谢尽欢想查出我对太子做手脚,也只是时间问题。只要暴露,我必死无疑,为此只能提前做最坏打算。
“圣上只要如实交代所知之事,我不会伤害你们父子,毕竟咱们确实是亲戚,而且让圣上和赵德掌控南朝,总好过换个心思难测铁腕手段的强人上位……”
赵德目光凝重旁听,此刻微微颔首:
“有道理。赵氏皇子皇孙之中,已经找不到比我更废物的了,你把父皇一杀,我肯定当不了皇帝,所以父皇你有什么就说吧,咱们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
赵枭则冷声回应:“原则上来讲,朕应该宁死不屈,但朕上位后事事与你商议,朕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,你还想问什么?”
“圣上确实刚上位,但很信任陆无真,先帝临终前,还曾私下召见你和陆无真,可能知道些东西。”
扑通~
徐彤把几乎窒息的范黎放在椅子上:
“范先生是叶圣大弟子,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,所以今天才把范先生请来当面问问。”
“咳咳……”
范黎年纪太大,禁不起折腾,脸色已经苍白,不过面对这话,还是嗤笑了下:
“你们也真是走投无路了,竟然想出这种病急乱投医的手段。你们想要的消息,整个大乾只有陆无真知道,但陆无真所知也不一定是真的。”
赵枭也是面露讥讽:
“皇兄召见确实对我说了话,但说的不是尸祖陵,而是皇帝也好、监正也罢,都不过是开国先贤给你们扔的饵,常言‘堵不如疏’,朝廷和正道不漏洞百出,你们怎么敢探头?
“你们不择手段吃的越多,死的就越快,我赵氏子孙几千人,你们哪怕用一个超品就能换一个皇帝,换到最后也是你们亡种灭教,大乾甚至不算伤筋动骨。
“朕接下这苦差事,就没想过能活到寿终,你有什么手段就用吧,朕登基不过月余,就耗掉了你们一堆猛将隐蛟,京城余孽也一扫而空,九泉之下见到皇兄,说起来还能吹嘘两句。”
赵德此时也若有所思点头:
“是啊,你从父皇口中刺探消息,还不如直接问我,至少我扛不住拷打,还能给你们编一个,打的够狠,我能承认巫教之乱是我干的。问父皇这不是曹公公吃春药,白费功夫。”
?
赵枭和范黎眨了眨眼睛,可能是第一次觉得‘德式歇后语’挺顺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