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6章 在无数的时空中寻找
米拉波雷亚斯那句近乎解脱的承诺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,在巴鲁的心中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。
他没有催促,只是耐心地等待着,等待一个跨越了时空的答案。
黑龙的视线已经穿透了眼前的巴鲁,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影。
“我曾在无数的时空中寻找……”
“你…不,应该说,曾经的你,名叫‘泽菲洛’。”
“在我心中那是…哪怕与祖龙相比,也更加耀眼夺目的银白巨龙。”
这个名字,泽菲洛,对巴鲁而言是全然的陌生。
(这又是一个特殊的“我”吗?)
但从米拉波雷亚斯口中吐出时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让空气都为之震颤。
“他天生拥有着最为稀有的光属性力量。他的肉体强横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,每一片鳞甲都坚不可摧,每一次吐息都蕴含着净化万物的神圣之力。”
米拉波雷亚斯的声音里,不自觉地带上了骄傲与怀念,那是在描述一段光辉到足以照亮整个纪元的神话。
“不仅如此,”她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如何形容那份强大的能力,“他还拥有着最强的‘预知’之力。”
“那并非简单的战斗预判,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洞悉未来。他曾亲口说过,他甚至能够看到千年之后的世界。”
巴鲁有些惊讶,看到千年之后?这已经不是强大与否的问题了,这根本就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权能。
他现在的身体,虽然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,但本质上还是在“世界”这个框架内行动,而那个名为“泽菲洛”的存在,似乎已经触摸到了框架之外的领域。
“在上古那场由界外而来的‘旧日邪神’所引发的战争中,泽菲洛是我们‘米拉一族’最坚实的后盾,也是最为勇猛无畏的战士。”
米拉波雷亚斯的叙述变得激昂起来,仿佛那金戈铁马、龙息交错的古战场就在眼前重现。
“无数被邪神力量污染、扭曲了心智的龙族对他发起围攻,却被他以绝对的力量尽数镇压。”
“就连那些降临于世、不可名状的旧日怪物,都有数只被他亲手撕裂,其污秽的血液被他的光芒彻底蒸发!”
巴鲁静静地听着,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击杀神明?而且是数只?光是听着这些描述,他就能想象出那头名为泽菲洛的银白巨龙是何等的英姿飒爽,何等的睥睨天下。
“他甚至一度被族中的长老们誉为最有希望继任下一代族长的存在,即使是一个旁系,却得到了所有族龙的认可与敬仰。”
讲述到这里,米拉波雷亚斯的声音却戛然而止。
那份激昂与骄傲如同潮水般退去。
周围的气氛,也随之沉重下来。
“怎么停下了?”巴鲁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,“如此光辉的战绩之后,发生了什么?”
米拉波雷亚斯抬起头,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巴鲁庞大的轮廓,那里面没有了光,只剩下无尽的悲哀。
“光明的事迹,已经无需赘述,”她低声说道,“因为战争的结束,并非凯歌,而是另一段悲剧的序幕。”
“上古的人龙大战,最终以惨胜告终。”
“无论是人族还是龙族,都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。”
“无数强大到足以被称为‘龙神’的存在,在那场战争中彻底陨落,他们的神名与骸骨一同化为了大地的尘埃。”
“只有极少数的龙族,以近乎灭族的代价,才勉强幸存下来。”
一股悲凉的气息弥漫开来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巴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,“那位强大的泽菲洛,想必也在守护一切的最终决战中,燃尽了最后的光芒,陨落了吧?”
这似乎是唯一的、也是最合理的解释。如此强大的英雄,理应有一个壮烈的结局。
然而,米拉波雷亚斯却缓缓地、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“不。”
她的回答让巴鲁准备好的所有感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“他非但没有陨落,反而在最终之战中,以一己之力庇护了我们米拉一族的残存血脉。“
“战后,他甚至带领着所有幸存的龙族,尝试着在一片废墟之上,重建我们的家园。”
巴鲁彻底不理解了。他的龙瞳中闪过困惑,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而微微前倾。
“既然战争结束了,他也活了下来,那究竟发生了什么?为何……他会消失?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?”
米拉波雷亚斯看着他,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,那怜悯并非针对巴鲁,而是针对那个名为泽菲洛的、早已逝去的英雄。
她的声音变得无比低沉,仿佛来自深渊的呢喃,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因为,战争……不过是一切灾厄的开端。”
“那些被旧日邪神污染的龙族灵魂,并未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消散。”
“它们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规则所束缚,每隔一段时间,就会在世间的某些生物体内悄然重生。”
“它们会像最恶毒的寄生虫一样,不断吞噬宿主的灵魂与血肉,最终将其彻底取代,化作一种全新的、对世间万物都抱有极致恶意的‘异种’。“
“无论它们生前是何等高贵或善良的存在,在污染的侵蚀下,最终都会迷失自我,成为只知杀戮与毁灭的怪物。”
这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,这是一种来自世界根源的诅咒。
“即使是拥有净化之力的泽菲洛,也无法将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污染彻底清除。”
“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追猎、斩杀这些由昔日同胞所化的‘异种’。世界非但没有迎来和平,反而陷入了更加漫长、更加绝望的混乱之中。”
“而在调查这些异况的过程中,他发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。”
米拉波雷亚斯的声音颤抖起来。
“他发现,整个世界的根基,早已被旧日邪神的力量所污染、侵蚀。”
“我们所踏足的土地,我们所呼吸的空气,我们所仰望的星空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早已病入膏肓。”
“更恐怖的是,他通过那份‘预知’之力,看到了最终的结局。”
“这个世界的“存在”概念,已经开始崩塌。生命与死亡的循环正在断裂,灵魂的归所正在消亡。”
她抬起眼,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,说出了那个让所有希望都化为灰烬的未来。
“最终,整个世界将会在‘抑制力’的自我修正下,被强制重启。”
“一切的存在,所有的历史,所有的生命,都将回归为最原始的‘虚无’。”
“一片……纯白。”
整个世界,连同其中承载的所有生命与历史,都将被强制格式化,回归到最原始的虚无。
这就是“终结”?一个连祖龙都感到恐惧,无力回天的未来?
“既然连最终的结局都已被预知,”巴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那么,解决的办法呢?泽菲洛……他一定找到了什么,对吗?”
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推论。以那位英雄的强大与智慧,绝不可能在看到结局后坐以待毙。
米拉波雷亚斯只是再一次地缓缓摇头。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,沉重地击碎了巴鲁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光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,只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与空洞。
“即使我搜遍了时空的乱流,见证了无数种可能性的诞生与湮灭,也从未找到过名为‘希望’的答案。”
她的目光穿透了巴鲁,望向了某个遥远到无法触及的过去。
“我甚至…没能见他最后一面,我曾无比信任他……”
“因为当我完成了他留给我的试炼,从时空的混流中挣扎着归来之后,一切都变了。”
“这个世界进入到了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轮回之中,不断的步入寂灭却又再次恢复生机。我在那之后数千年的时光里,不断地追寻,不断地寻找……”
“我曾见过无数个‘你’,在不同的时间,不同的地点,以不同的姿态出现。“
“但我…却再也未能见到过他。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甚至,在这最后一次……”
这番话语中蕴含的信息量过于庞大,让巴鲁一时间都有些难以处理。
无数个自己?无法预知的轮回?
但在这片足以让任何存在都感到绝望的真相中,巴鲁的关注点却陡然转向了一个清奇的方向。
“先等等,”他打断了米拉波雷亚斯的话,身躯因为某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兴趣而微微前倾,“你刚才说穿越时空?是不是那种能够回到过去,去到未来的那种?”
米拉波雷亚斯因他这突兀的问题而闪过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巴鲁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,自顾自地继续问道。
“那要是遇到过去或者未来的自己会怎么样?会不会因为时间悖论,两个自己一接触就‘砰’的一下,直接湮灭了?”
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,像是一个拆解玩具的孩子,在世界末日的废墟前,忽然对废墟的构成原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米拉波雷亚斯沉默了片刻,最终,她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、陈述事实的语气,直接掐灭了巴鲁的念想。
“你学不会的。”
“而且,我的穿梭并非精准的导航,更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抛入混乱的旋涡,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最终的落点在过去还是未来。”
“所谓的‘精确控制’,根本不存在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。
“还有,我从来都不属于这片被重塑后的世界。所以,你所担心的那种‘同位体’堙灭,对我无效。”
“这里永远都有且只有一个我。”
她的回答精炼而彻底,堵死了巴鲁继续探究技术细节的所有可能。
巴鲁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。他沉默了片刻,随后便问出了最后一个,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。
“好吧…那么,你遇到的那些‘我’,不会都被你…咳咳,”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,“…杀死了吧?”
“并没有。”她随意的回答道,“我只是把那些完全不记得我的他们,全部都痛打了一顿。”
她的话语轻描淡写,却让巴鲁背后的枪翼下意识地收紧了些许。
“我一直都是在观望他们。”
“反正,”米拉波雷亚斯的声音愈发淡漠,“他们的结局都是毁灭,或早或晚,毫无区别。”
巴鲁的龙瞳骤然收缩。
“等等,你这可不是要打我一顿的行为!你完全就奔着打爆我来的!”
“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?”他质问道,“就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?!”
“那倒没有,即使你确实很怪。”
米拉波雷亚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如同在诉说着一件简单的事情。
“只是,我真的累了。”
“在无数个时空碎片中,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,去寻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答案……我已经厌倦了。”
“所以,毁灭吧。”
她抬起头,那双曾经足以让万物凋零的眼眸中,此刻只剩下死寂。
“我早已没有归宿,我将会迎来属于我的终点……”
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巴鲁身上,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,有审视,有追忆,甚至还有……解脱。
“而你,只是我在进行这最后一次穿梭之后,遇到的最后一个‘他’。”
“也是……最接近他,却又最不像他的龙。”
“我决定将这一切终结,让这片世界回归短暂的宁静。”
“但你赢了,你真的很幸运,不是吗?”
听着这句近乎宣判的话语,巴鲁沉默了良久,最终,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回应。
“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