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素芳，别激动。”

　　此时，原本守在门口的贺军鹏走了过来，伸手扶住常素芳摇摇欲坠的身体，并低声劝慰。

　　谁知道，只是这一幕当即又让常燕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，发了疯一般的指着他们吼道：“滚开！常素芳！你就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！故意刺激我！滚！你故意在我面前和贺军鹏亲亲我我，好反衬我的悲哀，我的可怜！常素芳，你从来就没安好心，没安好心！”

　　常燕儿豁出性命般的嘶吼，两个看守员费了好大力气，才将她押坐在椅子上，三个人都累的气喘吁吁。

　　贺军鹏冷冷瞥了常燕儿一眼，淡然道：“可怜吗？你是挺可怜的！你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，如何让别人瞧得起你？你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，如何让别人尊重你？常燕儿，你这一生都活在悲哀之中，是因为你从来不肯回头看看你曾经得到过的幸福！你当真不曾拥有过吗？一点点都没有吗？不，你有！只是你贪心不足，你不懂得珍惜，不懂得感恩！你只会怨天尤人！觉得别人不够爱你，给的你不够多！可你可曾扪心自问过，你又给过别人什么？”

　　“胡说！我为了常有安付出了一切，凭什么最后得到的却是他的背叛？常素芳什么都不用做，凭什么可以得到别人全然的爱？我不甘心，我不甘心！凭什么？老天何其不公平？”

　　常燕儿不甘心的怒声反驳。

　　她给过别人什么？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常有安！可到头来呢？常有安心里想的却仍然只是常素芳！她早就该知道，只要常素芳还活在这个世上，就没有她常燕儿的出头之日！

　　所以，在陷害常有安未遂之后，她又唆使常有富开车去撞常素芳，为了钱，常有富也干了，可是万万没有想到，最后他撞死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大哥！

　　这个结局在常燕儿意料之中，也在意料之外。

　　她想过常有安会为了常素芳不惜一切，可也曾衷心期盼常有安不要这样痴情！可是她终究还是料错了！

　　他真的为了常素芳而死，可她却为了他半生心碎啊！

　　不甘，全是不甘！

　　常燕儿闭上眼，狠狠咬住自己的唇。

　　他死了，她的心也终于死了！而常素芳终其一生都会活在愧疚中！

　　这样才公平，不是吗？

　　她惨惨的笑了！就该如此才对，这样，他们就谁也不欠谁了！

　　可是她想的太美了，贺军鹏却毫不犹豫戳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！

　　“是吗？你觉得你为常有安做的多吗？可我怎么觉得你从他身上拿走的更多呢？这几年之间，你背着常有安做了多少不法勾当？你从常有安手底下捞了多少好处？这些年常有安又为你背了多少黑锅？你不会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吧？你说你为了他付出了一切，可你回头想想，他有没有给过你选择？”

　　贺军鹏的话犹如当头棒喝，常燕儿一瞬间呆住了！

　　常有安居然知道？他什么都知道？

　　为什么？既然知道，为什么他从来没质问过她？甚至连一句怀疑的话都没说过？

　　常素芳看着常燕儿震惊的表情，忍不住嗤笑一声道：“常燕儿，你还不明白吗？常有安之所以不揭破你，是因为他对你还存有一分愧疚之心！不然，早在你贪污他公司第一笔公款的时候，你就已经被他送进监狱了！”

　　“不！这不可能！不可能！”

　　常燕儿眼睛里一瞬间布满了恐慌！

　　常有安对不起她，他是罪有应得！不管是常素芳死还是常有安死，她都是最大的赢家，因为最后，她终于可以为自己报了一箭之仇！可是为什么？为什么贺军鹏说常有安一直在为她背黑锅，一次一次在宽容她？

　　这不可能是真的！不可能！

　　“为什么不可能？人心都是肉长的，何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！常燕儿，常有安是做了许多坏事，可是他对我们这些一起长大的玩伴依然留有一线！他在利用你，报复你的时候，心里也会有愧疚。只是他没有说出来，他只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忍下了一切！他知道你中饱私囊，知道你滥用职权，甚至他知道你跟许多人在一起，可他没有说破，因为他对你有愧疚！公司出事后，他是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你，可是你扪心自问，那些罪责难道你就真的没份参与吗？他准备南下重新开始，他相信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！以他的性格，你觉得他东山再起后会不救你吗？可是倘若他现在把你救出来，你和他最有可能的是一起被那些幕后黑手杀人灭口！他在此刻自身难保的时候抛弃你，是不想让你跟着他一起亡命天涯！常燕儿，他对你是狠心，可却并非全然无情！可是你呢？为了你心里的嫉妒不平，你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幸福！”

　　常素芳望着常燕儿，剖析的言辞一针见血。

　　“不会的！不可能！不可能！我不相信！我不相信！常有安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！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？你是故意让我后悔是不是？我不会相信的！我不会相信的！常素芳，你骗我，你骗我！”

　　常燕儿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崩溃了！她脸色煞白，完全无法接受常素芳所说的事情！

　　常有安对她是有情的吗？他知晓她背着他所做的一切，却选择无视，是因为对她愧疚吗？他要南下东山再起，是想在有能力了再来接她出去吗？

　　不！怎么可能？这怎么可能？

　　这叫她怎么相信？

　　她忽然想起他写给她的那封信，颤巍巍的用手摸索着掏了出来。

　　那信上所写，依然历历在目。

　　“燕儿：事到如今，我也不知还能对你说些什么？其实多年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，只是我已经无法在今生偿还你这份情。如果可能，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。我知道你一直期盼的就是这个，所以，只要我常有安还能出去，定不负你的痴心。也许若干年后，我们可以背靠着背坐在庭院里，谈论着曾经的过往，细数着我们所剩不多的幸福时光。你说，假如真有那么一天，该有多好？”

　　仿佛大梦初醒，常燕儿在这一刻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。

　　原来他信中所写全都是真心话，可她却以为那都是他为了让她顶罪骗她的罢了！

　　她亲手杀了那个终于下定决心要给她一个家的男人，亲手毁了自己曾经期盼了一辈子的幸福！

　　原来在人生这条路上，她一直都是输家，如今更是输的一无所有！

　　望着常燕儿悲痛欲绝的模样，常素芳却半点高兴不起来，她靠在贺军鹏怀里，默然泪流。

　　走出监狱大门时，她看到门外原本茂密葱绿的大树上落叶飘零，突然就想起一句话来。

　　桃花依旧，人面全非。

　　当她缓缓踏过那些落叶，所有的青春，所有的过往，所有曾经有过的悲欢离合，都随着深秋的悲凉，随风飘散在了喧嚣的人世。

　　“芳。”

　　贺军鹏默默跟在她身后，看着她一步一步踩着枯黄的落叶远去，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。

　　就像是曾经在梦里出现过的那种害怕的感觉。他突然觉得，素芳的背影在这一刻变得遥远又模糊起来，像是就要离开他的模样。

　　“芳！”

　　他惊恐的冲上前，不顾一切的抱紧她！可是手里却空空如也！

　　“素芳？芳！你在哪里？不要吓我！快出来！”

　　他惶恐的大喊，四处搜寻，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常素芳的身影。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，无迹可寻！

　　“不――”空荡的大街上，只剩下贺军鹏凄厉的嘶吼回荡着……

　　“素芳！”

　　贺军鹏大吼一声，猛地坐起身，也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！

　　“军鹏，你怎么了？”

　　常素芳被贺军鹏的叫声惊醒，揉着眼睛爬坐起来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，就猛然被贺军鹏死死搂进怀里！

　　她听到他心脏在剧烈的跳动，仿佛刚跑完一千米，浑身汗湿，脸颊下粘腻的感觉让她略微有些不舒服。

　　“军鹏？”她低叫，小小挣扎了下，可却立刻被搂抱的更紧了！

　　“素芳！别走！别离开我！别走！”

　　他的气息凌乱的飘在她耳畔，她清楚感受到此刻他内心的惶恐不安。

　　是噩梦让他如此害怕吗？

　　她停下了挣扎，伸出手回抱住他，轻抚着他汗湿的后背，柔柔安慰道：“军鹏，我在呢。别怕，你只是做噩梦了！我在你身边，我不走！”

　　“芳，素芳……”

　　听到她的回应，贺军鹏终于冷静下来，却忍不住鼻间酸胀，竟是隐带着哭腔低低唤着她。

　　“你怎么了？梦到什么了？别怕，那只是梦而已！不会成真的。相信我，我会一直陪着你，不会离开你！”

　　常素芳搂紧他的腰身，一遍一遍重复着安慰的话。

　　许久许久以后，贺军鹏终于恢复过来。身上的汗湿风干了，心跳也逐渐趋于平稳，死死搂着常素芳的手臂也终于放松了一些。

　　常素芳见他恢复过来，轻轻推开他一些，伸手扭亮了床头灯，这时她才看清贺军鹏的模样。

　　凌乱的发丝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，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些许收拾不及的泪渍。

　　她微笑着伸手帮他理着发丝，小手轻抹着他脸庞上的泪，有些嗔怪的道：“吓死人了！大男人家做个噩梦居然还能落泪，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梦，有那么可怕吗？”

　　贺军鹏一瞬不瞬的盯着她，像是要将她深深刻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。那般执着，那般深情。

　　“素芳，你还记得我们发过的誓吗？”

　　突然贺军鹏开口问道。

　　苍天为证，我贺军鹏此生只爱素芳一人，若日后你我二人任何一方离开彼此，贺军鹏必遭天谴报应，客死异乡，身首异处！

　　想起当时誓言，常素芳就心口发紧。她闷闷点头：“记得。怎么了？”

　　怎么可能不记得？她不敢忘啊！因为关系军鹏的性命，她哪敢轻忽？

　　“好，很好。”

　　然而，贺军鹏只是点了点头，便不再说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