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想起这些过往，又想到前儿郎中说过爹的伤腿，方春雨默默将要吃肉的话吞进了肚子里。
“娘，娘有大馒头，好多好多……”
皓皓欢呼着，径直冲进了月娘怀里。又慌忙把手里的大白馒头往月娘嘴里塞。月娘猝不及防，被塞了满嘴。
小奶包的手中，举着一个荷叶包，里面正是方春雨买回来的大包子馒头。
月娘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了，“皓皓真懂事，自己吃。乖！”
天麻麻黑。
饭菜早就做好了，浓香扑鼻的饭菜勾得人食欲大动。皓皓盯着碗里的小米饭，不住吞唾沫，也让人等得越发难挨。月娘频频在房门口探头，却迟迟没看见那两道熟悉的身影。
“春雨，你爹和你二哥他们……会不会……”
月娘几度迟疑，还是问了出来。
方春雨脚踝疼得厉害，不想让月娘担心，才一直忍着没说话。眼下月娘提出，她赶忙站起：“要不，我去河套那边找一找？”
今天方大山二人去的就是河套那片地。
尽管不放心春雨一个女儿家天黑了还出门，月娘捧着肚子，目光在皓皓和春雨之间游走，最终还是点了头。
“也好。”
方春雨刚要起身，阿黄却突然欢叫起来，紧接着，院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。
“回来了，是那爹回来了！”
月娘松了口气。
方春雨赶忙去了厨房。
只听得小奶包欢快的笑声：“爹，二哥，你们可算回来了……啊！”
突如其来的惊叫，让方春雨心头一惊，急忙奔出。
方石柱的背上驼着一道高大的身影，几乎将方石柱压垮。对方耷拉着脑袋，脸被乱糟糟的一头乱发遮住，看不清本来面目。
“这人是谁？”月娘惊恐地大叫。
好一通忙乱！
家里突然多了个昏迷不醒的男人，可家里没有多余的床铺，思前想后，月娘和春雨一起动手，将方石柱那间房腾出来安置那人，让方石柱去和方文皓挤一挤。
等安顿下来，方石柱这才解释了此人的由来。
他们在河套锄草时，锄到拐弯处，才看见草丛里的趴着一道身影。原以为是个死人，不料方石柱大着胆子上前一摸，居然还有气儿，只是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，便把人送去了郎中家。可眼见得天黑，对方依然没醒，又发起了高热。郎中年岁大了，无暇照顾病人，无耐之下，他们只得把人带了回来……
“他爹，你这样捡个男人回来，有人知道吗？”
月娘忧心忡忡。
她拿起碗里的大白馒头一分为二，一半给了方文皓，另一半又分成两份，给了方春雨和方石柱。
“知道，怎么不知道。”
方石柱筷子一转，把馒头放进方大山碗里，自己夹起一块萝卜吞下，抢先开了口：“河套那有好些人家也在锄草，我们发现他时，大家都在。后来还是他们帮忙出的主意，把人送去了郎中那。”
听说有人证，月娘这才松了口气。
“那请郎中的银子……”
说到银子，父子俩都低下头猛扒饭，谁也不说话。
“欠了多少？”
月娘的心不断往下沉。
“不多，也就……300多文……”
方大山深埋着头，完全不敢直视月娘的眼睛！
家里是啥情况，他心里也清楚。当初为了给他治腿，家里能卖的都卖了，额外还欠了一大笔外债。
发现男人时，对方明明发着高热却偏偏还吊着一口气，当时河套那么多人，谁也不肯搭手，唯恐死了人惹上了人命官司。他要是不伸手，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眼前？
方春雨默默吃着碗里的粗粮，总算看明白了。原来自己的便宜爹还是老实人。老实人是好听点的说法，简单点说，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包子。难怪这些年被人骑到头上，欺负得死死的。
“可，咱家里哪里还有钱呀？”
柳月娘一脸绝望，目光瞬向方春雨，欲言又止：“再说了，春雨都这么大了，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住在我们家，怕是……不妥吧？”
方春雨扒饭的动作一顿，眨巴着眼。
说事儿怎么说到她头上来了？
什么跟什么哦！
“娘，这个还不简单啊！等他醒来，问清楚他姓甚名谁，家住何方，直接给他点干粮打发他离开就好。难不成咱们救人，还救出个错来？放心吧，没事的！”方石柱大大咧咧的说到。
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事已至此，多说无益，月娘只得收起心头那股强烈的不安。
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人，大家都没睡好。
尤其是方大山，就像在烙煎饼般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其实之前他隐瞒了那人的病情，郎中告诉他，那男人之所以昏迷不醒，是因为他身上的刀伤感染的缘故。就连郎中也啧啧称奇，受了那么重的伤，又发烧感染拖延日久，按理来说，应该救不回来了才是。可对方的求生意志很顽强，硬是咬牙挺了过来……
可万一，他这口气上不来，在家里咽了气可怎么办好？
方石柱更是不放心，夜里起了几次。别看他晚上打包票，把胸口拍得梆梆作响。可实际上，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。那郎中可说了，若是运气好，对方很快就会醒过来，若是运气不好，那就难说了。
他当时听了没放在心上，可听了娘的话，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，一晚上起来几次，就怕对方继续高热下去，那口气挺不过来，死在了自己家里。
趁着二哥去了厨房熬药的功夫，方春雨溜进了房间。
对方显见得很不舒服，不住挣扎，披散的乱发下露出那半张脸烧得绯红，唇色灰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。
这人？
好眼熟！
难道他就是……
方春雨站在床前，盯着那道躺在床上的身影，越看，心头就越没底。
心，噗通噗通狂跳，几乎要跳出她的嗓子眼。
不可能的，他怎么会在这？
还……
她大着胆子伸出手，想要拔开披散在对方脸上那一头黑发做最后挣扎，可手指才刚刚碰到他的脸，对方却突然捉住了她的手，紧闭的双眼倏地突然睁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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