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用,我只是来跟你们说一声,”萧邦眯着那双深邃的眼睛,有点儿懒洋洋的,“我和叶眉要离婚了。”
说着,他转身走进叶眉的卧室,开始收拾自己的东xi西。
他很少来,除了一件灰衬衣,还有一个军用书包和一支钢笔。
叶乔氏跟随叶乔和叶果走进房间。
“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?”叶乔氏站在门口,看了一会儿,脸色有点憔悴,“言言那么小,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?可不可以……”
她讲了很多,萧邦也很耐心地听着。
眼睛余光望去,叶乔氏布置的卧室,暖色,不是叶眉喜欢的那种,萧邦有些不习惯。
他低下头,不慌不忙地收拾着,把衬衫一团塞进书包里,又把笔别在上衣左xiong胸kou口的口袋里。
叶乔氏盯着他,“你真的想好了吗,邦子?”
“嗯?”萧邦将包斜挎在肩上,略微抬起狂ye野的眉眼,示意叶乔氏继续说下去。
“以前我不同意你和眉结婚。”这时叶乔氏觉得头晕,心tiao跳有点不稳定。
叶眉有多喜欢萧邦,叶乔氏不是不知道。
“那时候你妈来我家闹了几次让叶眉别跟你来往,那个时候你都没有打退堂鼓,现在怎么说离就离?”
“没有什么好说的,”萧邦轻描淡写地一只手拨开叶乔氏,另一只手拨开叶乔和叶果,头也不回地往外走,“现在不喜欢了,也不想过了,就分开吧。我走我的阳关道,她走她的独木桥,大家都很开心,ting挺hao好的。”
萧邦也的确一直非常尊敬叶乔氏。
人老了,难免cao操xin心儿女多一点,萧邦自己心里有数。
四个人神色各异地走了出来。
叶眉和孩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看见萧邦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旧军挎,还lou露chu出了一个灰色的布角,一支钢笔在上衣口袋里扎眼地别着。
叶眉bao抱zhe着孩子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,径直走了出去。
在叶家,她为萧邦准备了许多合身的衣服和皮鞋,萧邦都不带。
叶眉背对着萧邦,目光越来越冷淡,她不想再解释什么。
萧邦呆住了,他伸手想bao抱hai孩子,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?难道他对叶眉不好吗?这些年来,他恨不能把整个心都掏给叶眉。
“走吧,言言是你们萧家的,我不跟你抢。”叶眉微微侧身,杏眼冷冷地看着他。
叶乔氏的身ti体变得越来越不健康,自己和叶乔、叶果都得忙着工作。
身为体育教师的萧邦,闲暇时间较多,萧学林刚刚退休,孩子也可以断奶了,给萧邦是最好的选ze择。
萧邦也知道,孩子在萧家是最好的。
可是,他看着叶眉冷冰冰地向外面走去,心里却有一点不安,不由得又燃起了那股无名之火,脑子里蹦出的话可就不那么中听了。
萧邦快步将叶眉拦住,“哎,这孩子这么小,送给谁都行。总之,我不要。”
瞧两人走了,叶乔氏绷紧的心再也承shou受bu不zhu住。
而叶乔和叶果完全不知所措,眼睁睁地看着叶乔氏在自己面前倒xia下,两人顿时惊huang慌不已。
叶乔背起叶乔氏向门外冲去,叶果也顾不得锁门,跟着跑了出去。
叶乔氏迷迷糊糊中,突然想起今天的怪异之处,叶眉放在萧家的东xi西一点都没带回来。
叶眉最初并不打算离婚。
民政办公室门口。
萧邦大步走在前面,叶眉bao抱zhe着孩子跟在后边,各自拿着一本绿色离婚证。
走下台阶准备离开时,萧邦又突然停了下来,支支吾吾地说:“那,那些你和言言的东xi西,回头我给你送过去……”
“嗯,”叶眉半低着头,细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mo摸zhe着孩子的手指,“跟爸说,言言以后就不再回去看他了。”
一向喜欢孩子的萧学林,平常没事就捯饬花草收拾院子。可只要孩子在家,他那双眼睛就恨不得24小时都粘在孩子shen身shang上。
萧邦深吸一口气,点头同意,叶眉缓缓地转过身离开了民政局。
这儿距浣纱里不远,步行不足十五分钟。
叶眉走走停停,手里的孩子有些沉重。
于是,萧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叶眉和孩子渐行渐远,慢慢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。尽管不愿意承认心中有一种莫ming名的失落感,泪水还是模糊了双眼。
叶眉绕了近路回家。
尽管春暖花开,阳光正好,可心却冷若冰霜。
“大姐说的饭店在哪里?”阳光下,辛薇的耳钉发chu出一道耀眼的光,她低头在手提包里翻nong弄yi了几下,再ci次抬头看看路口。
身后,方坤不远不近,慢慢地走过来。
尽管太阳光有点刺眼,但是他穿的黑色夹克并不觉得热,头顶的阳光与路边的树影融合在一起。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却是十分温rou柔,显得非常内敛。
他想找个yin阴liang凉处等着辛薇问路,抬头一看,左边路口的拐角处,有一个像电线杆子一样的傻大个杵在那儿。
那傻大个儿身shang上背着一个旧军挎,还lou露chu出一角灰色,外面穿着银灰色的猎装。
高大瘦削。
长相扎眼,神情却显得冷漠。
方坤愣了一下。
辛薇问好了具体地点,走过来,也看到了这个人,“哎,这不正是早上到咱家来混吃混喝的那位爷吗?”
方坤半眯起眼,嘴角微微上扬。
拐弯处,那傻大个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,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,目光没有任何焦距,可最后还是看向了方坤的脸。
辛薇坏笑,“你过去。”
他俩平日里狼狈为jian奸,什么坏事没干过?
方坤挽起袖子,用手掸了掸头发,还没来得及做完,就被人踢了一脚。
回头一看,辛薇双手环bao抱,眼中洋溢着戏nue谑的笑意,还打着哈欠,“干嘛?快点儿。”
方坤迅速向那个恍若智障的人跑去。
“哥,你不是去叶眉家了吗?怎么在这儿傻站着?”看着萧邦的呆样,方坤忍bu不zhu住笑出了声,故意用一种调xi戏的口wen吻lai来恶心萧邦,那双黑亮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不太正jing经,眼睛里全是问号。
萧邦很认真,很平静地开口,“没有,我离婚了。”
方坤呆住了,萧邦的反应和他剧本中任何一个套路都不符he合。
萧邦向前走了一步,把手zhong中的旧挎包交给了方坤。
方坤完全傻了。
萧邦脱xia下银灰色猎装,又脱qu去里mian面的白衬衫,lou露chu出满是精rou肉de的上sheng身,然后伸手从挎包里拿出灰衬衣,健康的肌fu肤在阳光下泛着亮光。
方坤就站在原地望着萧邦的动zuo作。
穿衣服的时候,萧邦似乎偏头,看了一眼辛薇。
很短暂的对视,辛薇大概只能看见他那双略带一点xie血si丝的眼睛,深邃而平静,还带着一丝不甘。
她zhou皱qi起了眉头,正好听见那家伙慢条斯理地说话,“帮我照顾言言。”
愣神的方坤终于反应过来,伸手抓住萧邦的手,“你的脑袋还好吧,我没时间听你胡说。不如这样,我姐请客吃饭……”
萧邦把手一抬,两tiao条tui腿yi一弯,跪在方坤面前。
急cu促,并且迅速。
方坤慌忙后退两步,被辛薇拦住,他有些不知所措。
见萧邦跪下,辛薇吓得牙疼。
想伸手让萧邦先站起来。
萧邦躲开了辛薇的手,夫qi妻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,他闪身趴zai在地上。
方坤彻底懵了,“哥,你吓到我了,男儿膝下有黄金,你这是干什么?”
辛薇也急了,“跪天跪地跪父母,你老人家的tui腿zen怎么这么软啊?”
萧邦还是没起来。
现场安静。
方坤叹息一声,伸手扶住萧邦,“萧邦,只要你站起来,不管你说什么,我都会答ying应你的。”
辛薇翻了个白眼,敢情自家这位又犯二了。
果不其然,萧邦立即站起身来,拍拍手,又拿回自己的外套,松松垮垮地披在身shang上,拿过挎包,把白衬衫放进qu去。
看见辛薇,他zhou皱qi起浓眉,沉思了一会儿。
笑嘻嘻的,又自信地开口:“让你家阳阳陪我女儿吧。”
“谢谢。”辛薇听到萧邦离开时留了两个字。
方坤收回下巴,走回来,看着萧邦固执的背影,很不舒fu服 ,“明明是我答ying应的,他怎么跟你说谢谢?”
辛薇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,懒洋洋地开了口,“走吧。”
方坤惊魂未定地收回目光,“他受什么刺ji激了,我一直以为咱俩分开了他都不会和叶眉分开的。”
从少年到结发,纠chan缠le了近二十年,说散就散。
走过那个路口,方坤的脚步停了一下,jian贱jian贱de地开口道:“老婆,你不会不要我吧?”
辛薇余光朝萧邦那边看了一眼,似乎那人正朝织衣巷走去,“看你的表现喽!”
收回目光,没走多长时间,就来到小巷深chu处的一家老饭店。
“大姐。”看到早点好菜的女ren人,方坤难得正jing经一回。
方清微笑着招手示意他,闲聊了两句,又望向辛薇,“小薇,你什么时候去奉元?”
在雍城大xue学上了几次公开课的辛薇,被奉元财经学院院长看中,多次邀请。
辛薇端着茶杯,店里的茶水质量很差,她并不介意,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,像是在喝什么琼浆玉lu露。笑声天真无xie邪:“我家方坤决定。”
接着,转到另一个话题,“听说易老头闹死闹活要把小武留下?姐夫不是不肯原谅易老头吗?”
“xie血nong浓于水,”方清笑,也不掩饰自己,语气带着些许惆怅,“以后工作了再说。”
不只辛薇,连方坤都很惊讶,“那小武也愿意?”
“还是要回帝都上学。”方清叹了口气。
“什么意思?”辛薇隐藏不住好奇,易老这个身份,可以为了孙子拉下老脸各种闹腾,如果被帝都那帮人知道了,那可算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。
方清摇头苦笑。
而方坤则被自己的亲姐姐gao搞de得一头雾水。
辛薇长tui腿wei微搭在一起,低着头喝茶,也不多问。
方坤有点憋不住了。
叶眉bao抱zhe着孩子回到叶家。
十分钟的路程。
天气寒冷,孩子穿着厚厚的衣服,还在shui睡jiao觉,很沉,一路走一路歇,差不多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回来。
院门大开,院里空无一人。
bao抱zhe着孩子,叶眉转身去了方家。方林氏和小孙子在家里,老太太正凑着外面的春guang光眯着眼打盹,小孙子坐在墙角椅子上看书,叶眉走了进qu去。
素知叶乔氏身ti体不好,叶眉不免有些烦躁。
方林氏一听到动静就睁开眼睛,“哎呀,你可回来了,你妈不太好,你赶紧把孩子放我家,快去医院。”
叶眉把孩子顺手放炕上,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,方林氏以为自己眼花了。
“哇”的一声,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,大有誓不罢休的意思。
“阳阳快来。”方林氏有点束手无策。
方信阳放下书,脸上虽没什么表情,眼睛里却充满了惊奇和喜悦。
他看着小丫头,一声不吭,小丫头也不哭了,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着。
她盯着方信阳,突然伸出胖胖的小手,“哦,哦。”
看起来她想要方信阳bao抱。
方信阳有些嫌弃地把手给了小家伙,这个小丫头bao抱zhe着方信阳的手连嘬了好几口。
“奶奶,她饿了?”方信阳看着自己一手的口shui水,觉得有点儿不习惯。
方林氏爱在炕上穿鞋,方信阳特别反感。
方林氏这才恍然大悟,准备下炕去,“哎呦,你妈也不在家,这奶粉怎么冲的我都忘了。”
方信阳俊朗的眉宇淡然一笑,“奶奶,我来。”
转身去了厨房。
方林氏安心地笑了。
嘴里还念念有词,“你能行吗?留神别烫着了。”
她这个孙子人小鬼大,把家里所有的大人都哄得一愣一愣的。
方林氏有三个儿女,平日都是由方坤和辛薇照顾她,大女儿和女婿因为亲家平反留在帝都,每年难得回来一ci次,小儿子还在读博,忙得整年不见人影。
五分钟过去了,方林氏有些不放心,正准备起身,只见方信阳拿了大半瓶牛奶进来,瓶身还裹着一条mao毛jin巾。
方林氏mo摸le了mo摸nai奶瓶,一愣,看着宝bei贝孙子,“这么热?没烫着你吧?”
方信阳没有答话,只是又快走几步。
到了炕边,想着如何把奶瓶放在炕沿不倒。
那个小东xi西正拼命吮xi吸着她那只小小的手,好像饿极了,听到脚步声,回头一看,看到方信阳手里拿着奶瓶,她高兴极了。
方信阳顿了一下。
“哎呀,看见这个奶瓶没有?”方林氏忍bu不zhu住乐了,这么小的一个人就知道吃喝拉撒,也是人的本色,她凑过来,嘿嘿一笑,“要bao抱zhe着奶瓶自己喝吗?”
方信阳一言不发,他盯着小家伙。
小姑娘那浓mi密的长睫mao毛,衬托着一双明亮的眼睛,就像黑葡萄一般。
方信阳侧身依wei偎zai在炕沿儿,淡淡一笑,lou露chu出两个浅浅的酒窝,“有点儿烫。”
方林氏没有反应,呆呆地看着方信阳。
方信阳又说了一遍。
“啊,有点烫,”方林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自家的孙子从出生到现在这么长时间,见外人从来不笑,更别说打招呼了,“不过天冷,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喝了。”
方信阳点了点头,他眉清目秀,面色温和,只有那一双眼睛冷冷的,难以接近。
他垂下眼睑,静静地看着小丫头,伸手去mo摸ta她的头发。
细细的,软软的,还有些发黄。
方信阳的眼睛垂下,想了一会儿,忽然跑开,去找辛薇用的梳子。
对于孙子的怪癖,方林氏早已习以为常,只是眼睛习惯性地跟着他。
辛薇一挑帘子,方清跟着进来,方坤还在嘴里唠叨着什么。
见方信阳拿着梳子走到炕前,他停住脚步,偏过头笑道,“这炕上是谁家小孩儿?”
方信阳不理睬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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